巴菲特的恐惧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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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陛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因。其含义是“我很卑微,没资格看着您,和您说话,只能通过您台阶下的人来上达天听”。如有哪位大臣抬头叫声“皇上”,他一定是急了,或是要做…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陛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因。其含义是“我很卑微,没资格看着您,和您说话,只能通过您台阶下的人来上达天听”。如有哪位大臣抬头叫声“皇上”,他一定是急了,或是要做直臣,和皇帝“翻毛腔”了。因此国人是很容易用对待陛下的态度来对待巴菲特的——还没研读就已跪下,口称陛下了,因为他是God——上帝,至高无上的神。
中国文化中还有“圣人”基因。虽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善者不拘小恶”,但那是边缘之说,我们内心深处是排斥这一点的——圣人制礼乐而教化天下,他本人肯定是“圣之又圣”,不能想象他会做一些非教之事。君不见,当我们崇拜一个人时,就把他捧到天上,一旦知道了某些事情的真相,再怎么伟大的人物也立刻被贬得一钱不值。因此在解读巴菲特时,我们是很容易采取选择性注意的,对一些有违圣人形象的东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至于教外的东西更是回避、排斥。
中国文化中还有“述而不作”的传统。它由孔夫子创导,因“康雍乾”三代文字狱而登峰造极。所有读书人都去编《四库全集》,做校注,玩考据,不再有新的思想、观点、研究,以至于龚自珍沉闷地发出“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呐喊。但是,在这种文化熏陶下,我们很难出格。述而不作,只宣讲,不解剖,成为最保险(行情专区)、最讨巧的巴菲特研究。
到了近20年,这种述而不作传统又演化成标准答案式的应试教育,我们独立思考、追根溯源、系统化解析,“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能力和精神追求受到了极大摧残。因此,我们只会根据巴菲特明确告诉我们的话去讲解巴菲特,不会从巴菲特躲躲闪闪的言语、言行不一致的地方,以及他的投资行为中显示出来的其他投资风格、投资策略的痕迹中寻找一个真实的巴菲特。一旦有人这样说就立刻哗然,各种板砖就拍上来了。
上期关于巴菲特销售金融衍生品的故事本来是不想说的,因为本系列只讨论巴菲特如何做股票。但既然说到这份上,再说一个不算是特别秘密的秘密吧:《巴菲特致股东的信》不全是巴菲特写的,有部分是他的长期挚友——某著名资深财经编辑执笔的。了解这一点,你就会算:巴菲特的话是讲一半,留一半,他的《致股东的信》又不全是他写的,那么,完全按“巴菲特的话”去复制巴菲特的真实投资世界,究竟有多少完整性?
巴菲特真实投资世界很难用几句话说全。他的言论只反映了他真实投资世界的一角,仅这一角,他也只讲了三分之二:好公司、好价格。对好时机却一直讳莫如深,所以,全球避险基金“教父”迈克尔·斯坦哈特称巴菲特是现代最伟大公关,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就像我们说过的,在股价本已不便宜的情况下,将选时要素引进价值投资中并不是有害的,它可以为我们的投资提供更安全、更可靠的保障。这些要素包括:公司时机,公司当前盈利状况良好;价格时机,处在适合或必须买进阶段;宏观与大盘时机,没有重大的系统性风险。前两个时机已经讲过,现在来讲宏观与大盘。
先说几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1987年10月,可口可乐跌到除权前的15美元以下(巴菲特1988年底买进价是22美元),巴菲特为什么不买?看看两个背景:
1)1987年可口可乐的利润只增长了1.66%,这是连续几年高增长后,业绩增幅首次大幅下调,任何一个人都难免会有一丝疑问:它的高增长阶段是否已告一段落?
2)1987年10月美国股市大崩盘,指数暴跌了34%。后人常常把它归咎为程序化交易,但实际是德、美两国严重的货币政策对立和已剑拔弩张的货币战,引发了人们对即将发生金融危机的担忧和恐惧。是不是可这样推理:巴菲特对宏观经济与大盘的系统风险没把握?
第二个故事:1996年,在麦当劳从高位回调的第5个月,他斥资12.65亿美元杀进,成为有史以来最大单笔投资。应该说,这笔投资非常成功,买入价就是当时最低价(也是ABC浪的C浪底)。但一年后,他就几乎以原价卖掉了——只赚了一年红利。原因?可见的是麦当劳的销售量停止了增长,同时,其股价只小小涨了一下,又跌回原地。
但在巴菲特卖出后不久,性情古怪的市场先生却将股价狠狠拉上去1倍多,让他和芒格深感后悔,总是唠叨“少赚了10亿美元”。
2003年2月,弥补后悔的机会来了,麦当劳股价跌到了他当年卖出价的一半,但这时的巴菲特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了——虽然他在很多场合仍说它是好公司。看看两个背景:
1)2003年1月下旬,麦当劳公布了47年来首次季度亏损——在计入项目开支后,每股-0.27美元(撇除项目开支是盈利25美分);
2)中国发生了非典(其时唯有国人还不知道发生了非典),作为麦当劳最重要的海外市场,这对它的盈利会有巨大影响!公司依然是好公司,股价也变得更加便宜——与它长期复利增长相比,唯一不对的是时机!无论公司当时的盈利状况,还是宏观运营背景。
只是麦当劳没像当年可口可乐和美国运通那样,反弹后进入盘整,等待宏观背景和公司盈利好转,而是走了一个我迄今看到的最大的V形反转,一骑绝尘,快速上升,整整涨了7年多,涨幅达8倍之巨,年均复利收益30%,比这8年中他“一生持有”的任何一只股票都好上N多倍!
第三个故事:也是1997年,巴菲特讲了一段与宏观、大盘有关的话。在做了“我们从不试图猜测股票市场的整体动向(即大盘走势,笔者注)”,“虽然我们从来不去预测股市的动向”的铺垫、转圜后,他露出了真容:“不过却试着评估其合理价位的高低”。如果巴菲特的投资和大盘没关系,他为什么要“试着去评估”?还有,评估和预测究竟有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直接一点、明确一点,一个间接一点、委婉一点而已,结论其实都一样,都是有关大盘会不会跌的问题。
那么,巴菲特是如何“试着去评估”的?首先,他说“当前市场整体股价水准已严重侵蚀了格兰厄姆‘安全边际’的投资基石”。其次,他认为两个条件存在,大盘还能支撑。一个是利率维持不变或下降,一个是公司整体盈利仍能维持在较高水平。
正是基于这两个原因,1997年巴菲特只卖出了15.5亿美元、占其仓位4%的股票,其中还包括了12.65亿美元的麦当劳。
巴菲特不是说过“即使明天格林斯潘坐在我身旁,告诉我未来两年的货币政策如何,我也不会改变决定”吗?把这段明明白白告诉我们的话和上面曲曲折折的话对照起来,你不觉得他的显性语言系统有很多靠不住的东西吗?不觉得在情景对话中说的话,一定会“此巴菲特”和“彼巴菲特”打架,当巴菲特说“即使明天格林斯潘……”时,他是一切都已料定,不会再做改变了。当他说“我们试着去评估……”时,他是真的需要看宏观货币政策来决定其投资组合的进出状况。真正让我惊讶的是,我们的巴迷们、巴学家们竟会对如此明显的事实和“供词”集体失聪、失明,进而得出“从不考虑宏观、大盘”,“从不考虑货币政策”,“只考虑……”等这样的结论。
其实,巴菲特言行不一致的地方很多——这在西方文化和价值体系中不算错误,只要不侵害别人利益,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是天赋人权,神圣不可侵犯。比如,他一直高唱“别人恐惧我贪婪”,但从1987年以后的三次大调整来看,这早已沦为了一种说辞。
1987年美国股市大崩盘,到年底,除增持了1万股美国广播公司股票,耗资172.5万美元,巴菲特没有买进任何一只股票,相反却只卖剩了3只股票——他“一生持有”的四大股票中的3个!
2002年熊市底部,伯克希尔·哈撒韦年报显示,他没有增加一股股票。难道标普500指数跌了50%,仍没有一只股票入他法眼?
2008年,当巴菲特高调买入某股票(当他希望某种效果时,他总是高调的;反之,就如他说的:如果我告诉你我买了什么股票,接下去我就会杀人灭口),我国媒体一片“别人恐惧我贪婪”的赞叹声。但事实是,这一年巴菲特清仓了5只股票,减持了3只,增持了5只,没有新增品种。累计买入金额75.02亿美元,卖出金额却高达104.16亿美元,是买进金额的1.39倍!换言之,当我们以2008年巴菲特投入280亿美元大捡便宜货,而将此作为“别人恐惧我贪婪”的范本时,殊不知,这280亿美元的绝大部分,购买的都是和我们无关的资产,就股票市场而言,该年是净撤资,而非增资!再和全市场都很贪婪的2007年他只卖出6.75亿美元、买进72.11亿美元股票相对照,你更会觉得再用30年前的“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贪婪”来套巴菲特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
巴菲特早已今非昔比,更上一层楼了。而我们这些比他年轻几十岁的人,却还停留在30年前,这才是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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