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成：湛江市长“亲吻”批文体现“无畏”

很早就听说，湛江、防城港、包括首钢搬迁等大型钢铁投资项目很可能在五月获批，但我始终表示怀疑，不是怀疑这些项目，而是怀疑跑项目和审批这些项目的人。

在保增长背景下，在房地产市场不可能很快复苏的背景下，适度地启动大中型国家级基础设施建设势在必行，它们有利于消化过剩产能，有利于去库存，因此，与投资密切相关的一批“铁公鸡”项目得以“起死回生”也是势所必然。但，上项目如果是继续扩大产能，继续增加库存，就不值得兴奋了。昨天，各大媒体都报道了湛江市市长在国家发改委门前“亲吻”钢铁批文的照片，这幅照片“被刊登”，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讽刺。

近期，很多经济学家都反复地强调，我国经济适度地减速恰恰是经济转型的大好时机，刚刚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也强调：“建设创新型国家，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实现我国发展的战略目标，最根本的是要靠科技的力量，最关键的是要大幅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如果有创新经济推动，即使发展速度慢一点，也是符合科学发展观的。但中国当前的现实却是：经济增速下滑幅度虽然有限，但企业利润，国家税收的下滑速度更快，已经有40%左右的企业亏损。这种局面的出现，显示的不是转型期的“阵痛”，而是“危机”或曰硬着陆的前兆。

为什么企业利润下滑、税收下滑速度会远远地超出GDP的下滑速度，说明经济增长的质量在大幅度下滑，后劲在减弱，也说明经济转型没那么简单；更说明，当前中国经济最大的问题不是缺乏创新，而是缺乏创新的机制，创新的思维。比如说，一边在强调创新经济，强调经济转型，一方面却在大批特批传统制造业，让过剩产能更加过剩，实体经济库存增加更快——还美其名曰为支持实体经济。

如果说，中国经济中长期的发展要靠创新，中短期则急需解决严重的产能过剩和“高额库存”。我很早就发表文章指出，中国企业为什么亏损面会不断地扩大，原因就在产能过剩，就在库存太大，而这两个大毛病在钢铁行业集中体现。

1-5月，我国钢铁日产量超过了200万吨，实际产能则超过300万吨，目前在建的产能还有一亿吨（年产产能），客观地说，实际产能与当前实体经济能够消化的产能之间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过剩（产能）。而我最近对钢铁行业的调查显示，各大钢厂的钢锭、铁矿石库存要比正常库存大三分之一左右，它们占压了大量信贷资金。要消化如此巨大的产能，适度地增加一些“铁公鸡”项目是必须的，上一些大项目，钢铁行业可以减少一点点高库存的压力，有利于银行业信贷资金周转。但这样的做法并不值得“欢欣鼓舞”，更不值得鼓励，因为这些项目对全国来说也是超前的，是不得已而举，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进一步分析，如果为了拉动经济发展，还在太多地审批已经严重产能过剩的新项目，不仅不可能拉动经济发展，还会使库存更大规模增加，使钢材价格更大幅度回落，更多的企业出现亏损，最后是更多的、刚刚形成产能的企业变成废铁堆积地——对国家来说，这是极大的浪费。

中国之所以会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不断地产能过剩浪潮，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地方主义，比如中国很多省市正在如火如荼兴建汽车制造厂，比如每个省都想有自己的钢铁厂——没有全国一盘棋观念。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依靠大型制造业项目拉动经济，要比依靠民营经济、创新经济省事的多。比如湛江市获批一个千万吨的钢铁项目，需要投资上千亿，一下子就占到湛江市2011年GDP的60%，要比振兴民营经济快很多——难怪湛江市市长要拿着批文喜极而泣。

很多项目，尤其是大型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从“点”上看似乎是合理的，但中国太大了，如果每一个“点”都合理，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从全国看，就一定不合理，因为全社会的利益会最小化，而且必然有极大的浪费。从我国钢铁业的布局看，的确存在着南部沿海省份钢铁建设相对落后的问题，需要北钢南运。但为什么这些地区钢铁业落后呢？市场所决定。南部沿海省份生产优质钢铁需要的优质焦炭它们几乎一点不能生产，全部需要从北方运来。因此，所谓生产高端钢铁的理由未必是真实的。湛江市和广西防城港市竭力申请钢铁项目还有一个理由，即，它们距离国际铁矿石主产地澳大利亚和巴西更近，可以节省运费。但如果是全国一盘棋，为什么不能将距离（铁矿石）很远，又在大型城市（制造污染源）的钢铁厂搬迁过来呢。比如，宝钢就可以搬迁一部分产能到湛江市。更需要提醒的是，钢铁厂建设是长周期项目，首钢搬迁到曹妃甸用了八年，至今仍然亏损。而未来八年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中国的铁矿石进口不断扩大的趋势很可能逆转。我预计，未来5—8年，中国的废钢市场（主要由报废的汽车形成）将超过美国，届时，不仅大量废钢将替代铁矿石，而且所有的高炉（炼铁炉）也将被转炉、电炉取代。可以预见，5—8年以后，湛江千万吨钢铁厂可能刚刚形成设计产能，刚投产，就报废，很可能是悲剧。所以我说，湛江市长“亲吻”钢铁（批文）所暴露出的心态是“无畏”。

客观地说，湛江市市长的确高兴的太早了，他那里知道，刚刚拿到的批文并不等于拿到了项目开工许可证。今天的情况与2008年底2009年初已经大不一样。那时候，是有发改委批文，国家银行争相贷款，资金与项目同时落实。而现在的情况则是，有发改委批文，商业银行却可能拒绝贷款。因为绝大多数商业银行已经从2009年的所谓“四万亿”投资项目中汲取了极大的教训，它们不可能明明知道钢铁行业已经严重产能过剩，还争先恐后地为这些前途暗淡的项目发放中长期贷款。更何况，现在的银根不是很松，而是偏紧，尤其是中长期贷款的资金来源很紧张。必须提醒湛江市市长和那些刚刚拿到产能过剩项目的市长们，未来跑银行的过程可能更辛苦。

保增长是必须的，但重点应该放在短期能够见效的项目上，尤其是能够消化过剩产能、去库存的建设项目。如果继续走2009年的老路，上一大堆过剩产能项目，更多的增加库存，这不是在化解危机，而是在制造危机。我希望，这样的“无畏”最好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