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直击“货币战争”下的伊朗

　　当然，前提是要能在马诺切利（Manoucheri）大街上找到还在做生意的黑市钱庄来换钱。当地主要钱庄都聚集在德黑兰市中心这条嘈杂的大街上，现在里面都坐着一脸阴沉拒绝兑换的交易员。

　　10月3日，德黑兰大巴扎（伊朗“集市”的名称）和钱庄进行罢工，示威者走上街头抗议伊朗当地货币“里亚尔”于一周之内贬值超40%。9日开始，伊朗警察逮捕了一些无照外汇交易商，打击黑市并试图拉回失控的汇率。

　　短短几日内，里亚尔在黑市的汇率从1美元兑换2.5万里亚尔，一度猛跌至1美元兑换3.2万至4万里亚尔。其时官方汇率仍是1美元兑换1.226万里亚尔。

　　这是伊朗民众首次针对里亚尔大幅贬值进行公开抗议，也是2009年伊朗总统内贾德成功连任后引发大规模骚乱之后的第一次街头示威。

　　内贾德对此称，这是伊朗的“敌人”发动的一场“经济战”和“心理战”。

　　花样百出的汇率

　　刚刚抵达伊朗的外国游客可能都需要花上点时间来理解这里的货币兑换规矩，美元无疑是受欢迎的，在哪里都通行无阻，唯一的问题是看上去每个打算和你做生意的人都有一套自己说了算的汇率。

　　银行使用的是官方汇率；不同的酒店和餐馆也都有各自的汇率计算价格，从1美元兑换1.8万~2万多里亚尔不等；黑市汇率在过去几天已经普遍跌至1美元兑换2.5万以上里亚尔。由于很难以官方汇率换到美元，伊朗外汇黑市一直十分兴盛。

　　去年这个时候经济学家们还在为里亚尔的黑市汇率低于官方汇率30%而大呼小叫，如今两者已成几倍的背离。

　　对于伊朗民众来说，里亚尔的大幅贬值带来的物价飞涨则犹如重拳，最实在不过地击打在本来已颇为艰辛的生活之上。

　　“生活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亚兹德一家旅行社的导游玛吉德感叹说。在并不算旅游淡季的9、10月，伊朗各大世界文化遗产景区人影寥落，“西方媒体把我们描绘成了充满危险的国度，游客从前几年开始就一直在持续减少。”玛吉德说。

　　就算是旅客用美元结算了费用，玛吉德也没有显得开心多少，“物价上升太狠，所有的价格每天都在变化”。

　　日常物资严重依赖进口的伊朗，许多原料和商品都需要用美元结算，汇率一变动即直接带动国内消费市场价格的剧烈变化。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经济学教授、凯托学会高级研究员史蒂夫?汉克说，根据对伊朗黑市汇率的分析结果，目前伊朗的物价每40天上涨一倍。

　　现实生活

　　伊朗各个城市的集市里，大小铺子里堆积着各色生活及装饰用品，其中大多数一眼望去就知道出自“中国制造”，也都以基本生活物资为主。

　　只有在一些黑市里，才能看到从海外走私进来的iPhone 4S等时髦物品。

　　据当地人介绍，伊朗中产阶级每月收入大约在1000美元，许多中下层群体则只有每月200美元左右，大多数收入都被用来购买日常的生活必需品。

　　目前，伊朗街头跑的大多是老旧的法国标致，以及少数几十年前的旧奔驰车。如果谁开了一辆新款的丰田凯美瑞，一定颇为引人注目。

　　在常常听到的关于生活艰难的抱怨中，也不乏富人，除了像地毯商人穆罕默德那样的例外。

　　“对，我很有钱。”穆罕默德愉快地坐在他那些价值不菲的地毯面前说。

　　除了做市政工程、走私生意等，最具伊朗特色的发财途径就是波斯地毯生意了。质量高乘的波斯地毯享誉海外，许多来自海外的买家很乐意用美元结算，且卖家自己收藏的波斯地毯本身还在逐年升值。

　　这些卖家往往都在欧洲或者迪拜开有账户，买家只要在海外用美元直接转账，就可以避免许多关税、汇率波动带来的损失。

　　货币战争还是国内危机？

　　但像穆罕默德这样能免于国内经济动荡的毕竟只是一小部分人，大多数人在切身损失之下均对政府颇有怨言。

　　“不喜欢政府”、“政府的决策有问题”，成为许多伊朗人在评论时局时挂在嘴上的话。

　　内贾德在骚乱后的电视发言中称，里亚尔的大幅贬值，是货币投机者、美国以及伊朗其他敌人从中作祟的结果，他号召人们停止出售里亚尔来换取美元，并警告投机者们将面临逮捕和惩罚。

　　在内贾德看来，伊朗外汇市场的不稳定并非政府的经济政策所致，而是西方对伊朗发动“心理战”和“经济战”的结果。目前里亚尔的价值是“不真实”的，实际价值应是1美元兑换7000里亚尔。为维护外汇市场稳定，伊朗央行已“全面参战”，向市场注入外汇。

　　实际上，自去年美国和欧盟先后宣布对伊朗的银行和石油出口实施制裁以来，里亚尔就一路贬值。

　　投行分析人士称，里亚尔贬值的主要原因是西方制裁带来的交易成本上升。比如当其他国家银行试图将石油购买费用转账到伊朗时，支付银行往往需要再通过好几家别的银行机构来转账，直至这些钱安全抵达伊朗周边如土耳其、乌克兰和阿塞拜疆等地。这意味着获得外汇的成本大幅提高了。

　　但内贾德在国内的反对者认为，在最近的这场汇率波动中，伊朗的所谓“敌人”不过是场“幻觉”，内贾德政府自身要对此负起责任来。

　　伊朗经济的掌舵者们在过去几年内，并没有提出任何新的有效措施来保卫里亚尔，导致通货膨胀成为伊朗经济的最大灾难，任由西方通过制裁将伊朗踢出全球银行体系，使其出口石油换取美元和其他外币变得异常艰难。

　　德黑兰集市管理委员会的官员还称，有外部不明势力来迫使商人们关铺休市。伊朗劳动新闻社援引集市官员艾斯法哈尼（Ahmad Karimi Esfahani）的话说：“这些休市的商人受了外国人怂恿。”

　　也有些集市商人暗示说，内贾德在国内的有力竞争者组织了这场罢市，为的是对内贾德造成打击。保守派控制者们曾经支持过内贾德的上位，但如今已经坚定地站到了他的对面。

　　“这场危机或许不会再扩大了，但显示了民众对内贾德政府的不满，以及对政府在西方制裁、决策失误和竞争力不足所引起的经济危机面前无能为力的失望。”伊朗的一名分析人士称。

　　无论是不是西方国家主动发起的“货币战争”，这场残酷的汇率危机无疑是西方国家所乐见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称赞伊朗抗议者们的“勇气”，并号召抗议者们以埃及为榜样。

　　对于内贾德政府而言，国内的经济失控和政治影响力下降，必将在未来带来更大的由不确定性因素造成的挑战，特别是当内贾德像如今这样失去了伊朗商业阶层的支持之后。

　　要看到，就算是曾经至高无上的伊朗精神领袖霍梅尼，其墓前如今也只有人潮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