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议书》背后：周宁商帮的“自救”之路

“有个别人背负骂名而跑路，辱没祖宗，这是周宁人的败类。”——2月20日，福建省周宁县上海商会（下称：周宁商会）在网站上公布了一封致商会会员以及周宁藉乡贤的《倡议书》。该《倡议书》的字里行间，不时流露出周宁商会对李国清“跑路”的强烈愤慨。

李国清，系无锡一洲集团董事长，周宁商会原常务理事（周宁商会已于近日决定“撤销李国清商会常务理事职务并予以除名”）。2012年春节后，关于其因资金链断裂而跑路的传言，在钢贸行业内引发了“地震”，有业内人士将该事件成为“一洲事件”。

“一洲事件”始末

2012年春节刚过，一则关于无锡一洲集团董事长李国清“跑路”的传闻，在长三角钢贸圈内“炸开了锅”。

据市场传闻，一洲集团这家在无锡钢贸圈、乃至华东钢贸圈颇具影响力的企业，年前陷入了资不抵债困境。因资金链断裂，该集团董事长李国清和其家人“跑路”去了澳大利亚。

随后，各大媒体纷纷介入报道，“李国清个人和公司的债权人高达两三百人”，“债务额初步统计在10亿元以上”，“所涉案件达几十起之多”······

一时间，“一洲事件”、“周宁籍钢贸商”、“李国清跑了”、“骗贷10亿”、“跑路到澳大利亚”等成了热门词汇。

同时，媒体在报道这起事件时，普遍将矛头指向了“当下部分钢贸商以钢贸为融资平台，将资金投入到房地产、变相高利贷、能源业、矿业、期货市场等高风险、高回报行业”、“钢贸企业出现空壳化、空心化”、“空单质押、重复质押”这类现象。

因“跑路老板”李国清本身系福建周宁人的身份（当时还属周宁商会的常务理事），再加上闽商联保互保融资模式带来的“一损俱损”效应，以及闽商在长三角地区所占的市场份额最大，原籍在福建尤其是福建周宁的钢贸商群体，在此次事件中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影响。

“就这几天，各级领导都在问我这件事”，2月11日，在由上海钢铁服务业行业协会召开的媒体见面会上，去年下半年新上任的上海周宁商会会长周华瑞，承认了“李国清跑路”的传闻，并表示此事影响较大，已然引起了银行、政府方面的关注。“事件发生后，周宁政府、无锡政府分别组建了工作组，对事件进行调查”。

“目前我们正在想方设法，希望通过各种途径把人给抓回来，但是手续要一段时间，甚至抓人会比较难”，“但我相信抓回来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抓回来对这类事情有警示、震慑作用”。

与此同时，周华瑞在媒体见面会上否认了媒体报道中关于“一洲涉案金额在10亿元以上”说法。据其介绍，“具体有多少债务还在统计当中，因为一些老乡爱面子不愿意报，所以债务统计现在有一定难度”。

2月19日，无锡宝港国际物流城总裁肖国树在微博上发言称，一洲事件涉及金额近4.68亿元，其中银行2.58亿元（有保证金固定资产物质抵押），承兑贴现欠1.116亿元，其他借欠9000余万元，工程款及工资共801万元。

肖国树还表示，这一事件已对周宁籍企业造成了巨大伤害，“由周宁政府2月18号在无锡主持召开的会上得知，目前在全国各地周宁籍的民营担保公司、钢材市场、钢贸公司及部分企业，已经享受到了银行的‘特殊待遇’。前五大银行中，其中一家发文要求压缩贷款，压缩指标落实到户，每户压缩1/3，另外1/3采用抵押贷款，剩余1/3沿用担保；另一家则发文，对闽籍所有贷款企业只收不放”。

周宁商会“开除”李国清发布《倡议书》

据了解，从去年下半年起，钢贸行业内便连续发生过多起老板跑路事件。各地商业银行针对钢贸企业，尤其是周宁籍、福建籍钢贸企业的“预警”发文，在此前也并不少见。

去年8月份，福建省南平、建阳的担保公司和私人高息借贷市场发生了一起“5亿元高息诈骗借贷案”，该事件迅速波及了上海钢贸市场，影响了多家福建籍钢贸企业。

在该事件后，某银行内部发文表示，要加强对钢贸企业客户的风险管理。核实钢贸企业经营状况，并严格监管资金用途；对原担保部分即借款人组建的担保公司，需置换为当地担保公司或由第三方保证；担保公司已交存的保证金，在原担保贷款结算后，须追加到该担保公司担保的其他有风险敞口的贷款担保上来，直至全部贷款到期归还。此外，该银行发文还明确表示，要警惕福建籍钢贸企业的联保互保。

在去年整个下半年，关于钢贸老板跑路的事件及传闻时有发生。为此，不少银行在对钢贸商放贷时都“不认货押”，不再发放钢材质押类贷款；钢贸企业贷款中普遍运用的联保、互保贷款模式，进入了不少银行的“黑名单”；有的银行基本停止了钢贸企业的联保类业务、民营担保公司业务，对原先的纯联保、互保类贷款“只收不放”。

据了解，上海钢贸市场，乃至长三角地区钢贸市场，最大的从业群体来自福建，尤其是福建周宁人。而闽籍企业在融资过程中，普遍采用的是联保、互保模式。因此，银行对钢贸企业收紧贷款、取消联保互保的措施，最大的“受害群体”就是周宁商帮。

据媒体报道，在去年11月2日，上海银监局曾给各家银行内部下发了《关于钢贸行业授信风险提示的通知》，该通知提及了上海钢贸行业库存钢材反复质押、钢贸企业联保及贷款过于集中等风险。

为此，周宁商会曾就此事上下奔走，拼命“斡旋”。在当时，周宁商会的执行会长肖志成曾公开表示，“银行对于信贷结构、数量的适度调整可以理解，但如果断贷，银行和地方经济都会受到巨大影响。这就好比给一个生病的病人输液，不断，病才能好，目前只是小病，又不是病入膏肓”。经过周宁商会的“斡旋”，银监局在今年1月份终于“松口”。但是，“前面刚和银监会打了包票，现在就来了个一洲事件”，面对一洲事件的爆发，以及“跑路”事件涉案企业规模的“升级”，周宁商会陷入了这样一种尴尬境地。

针对一洲事件，周宁商会近日召开会议决定，撤销李国清周宁上海商会常务理事职务并予以除名；筹集经费追逃李国清等涉案人员到案。

同时，周宁商会还决定，会员企业贷款千万元以上企业法人代表需上交个人护照统一管理；开展担保公司、市场、商会分会对合作银行进行总体评议；各市场银行收贷信息实行报告制度；切实做好周宁在沪担保公司、钢材（建材）市场稳定工作；成立周宁上海商会应急机构及建立日常值班制度；对商会会员举报恶意转移资产行为给予奖励。

2月20日，周宁商会还在网站上公布了一封致商会会员以及周宁藉乡贤的《倡议书》。在《倡议书》中，周宁商会呼吁“要吸取教训，反思不足，总结过往，勇敢的面对困难”、“光大周宁商帮精神，书写周宁商帮传奇，凝聚周宁商帮力量，打造周宁商帮品牌”、“团结一致，提振信心，自强自律，放远眼光，上下呼应，同策同力，遵纪守法，为周宁品牌为自己的祖宗争气”。

或许是因为李国清给周宁商会、周宁品牌“抹黑”，并给周宁籍企业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在该倡议书中，出现了“有个别人背负骂名而跑路，辱没祖宗，这是周宁人的败类”、“林子大了有个把臭鸟”等词句，不时流露出周宁商会对李国清的愤慨情绪。

周华瑞透露说，“一洲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和他联保互保的企业，以及借钱给他的亲戚朋友，银行和政府方面应该有固定资产抵押，损失相对较小”。

据了解，和一洲集团一样，很多闽籍钢贸企业在开办市场后往往会招老乡入驻，并依托市场创办担保公司，再利用担保公司，老乡之间进行联保、互保，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特别的融资模式。

而闽籍企业联保、互保模式中相互交错的关系；部分钢贸企业把钢贸行业做融资平台，将资金投放到高风险行业，行业出现空心化、空壳化现象；以及当前行业内“空单质押、重复质押”这类现象的存在，均是当前银行、媒体以及钢贸业内人士对闽籍钢贸商跑路事件如此敏感的原因。

“跑路事件仍会发生”？

“实际上，正正经经做钢贸生意的，是不会出现太大亏损的。就算是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一吨钢材从6000元跌到3000多元，整个行业都没出现问题”，一位江西籍钢贸商向记者表示。

“跑路只是个别现象，不至于影响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上海钢铁服务业行业协会副秘书长黄亮表示，“只要规范经营，尽管融资成本比前期增加了10%-20%，经营成本高了，盈利空间也缩小了，但还不至于发生资金链断裂的问题，更不至于‘跑路’”。

“钢贸商跑路事件最近频繁发生，实际上和整个钢贸环境的变化有关”，一位来自福建建阳的钢材贸易商告诉记者，“在以前钢贸行业经营情况好的时候，银行做了许多‘锦上添花’的事情，而钢贸商拿到了这么多钱，就会有诱惑，就有部分企业走上了歪路”。

在该贸易商看来，所谓的钢贸企业走上歪路就是“不做钢贸本业”，“投资了太多的房地产”，“把钱投到了期货市场”，“拿钱变相地放高利贷”。随着国家对房地产的调控，再加上整个经济增速放缓，这些高回报行业的回报率降低，一些盲目扩张、投资失误、管理混乱的企业就很容易会出现资金链断裂。

“银行这么高的资金成本，而钢贸行业却微利化、薄利化，这些贸易老板不得不把资金投入到房地产、土地项目这些高回报行业，以寻求资金的回报”，在周华瑞看来，当前钢贸行业的微利化及银行的高资金成本，都是造成目前钢贸行业跑路事件频发的原因，“前几年，长三角地区一下子干了100多个钢贸市场，就是贸易老板以钢材市场来变相地拿到土地，希望让高资金成本在这里有所覆盖”。

但是，周华瑞却直言，“这个现状是时代的必然，不是我们恶意想做到这一步的”，“这两年进入钢贸行业的，不贷款是没出路，贷了款就是死路，走了这条路（指将资金投入到房地产等其他高风险行业）就是不归路”。

周华瑞还表示，“目前国家调控，固定资产没有了高回报，如果不降低资金成本，一批钢贸商将在这波调整中死掉”，“像一洲把规模做这么大以后，就必定要死”，“钢贸行业走到了这一步，在GDP高速增长的时候还能承受，但是经济增速一降下来，就会出现问题”。

“我们现在希望银行的资金成本能降低。但是在介入了这么多资本之后，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和银行谈判说要降低资本”，周华瑞如是表示。

另外，有多数钢贸人士表示，“后期肯定还会有跑路事件发展”，“把钢贸行业做融资平台，将资金投放到高风险行业的空心化、空壳化钢贸企业，后期将面临被市场淘汰的危险”，“但是，这有利于行业的健康、良性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另有观点指出，商业银行对钢贸商跑路事件采取断贷这种“一刀切”的做法不合适，“如果各地商业银行采取急刹车的做法，将导致大量钢贸企业资金链突然断裂，迫使大量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周宁籍企业走投无路，进而出现大量违约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