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龙集团董事长丁立国谈渤钢混改

2019年第十八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于12月8日-9日在北京召开。德龙集团董事长丁立国出席并演讲。

丁立国透露，德龙参与渤海钢铁混改，“进去这十个月，抓了一堆人，不包括我进去之前，天津市委市政府抓的人，当然我们抓的都是内部的人，跑冒滴漏的事情太多了”。

他举例称，一般挖比特币的情况都出现在四川等有水电站的地方，因为电价低。“但是恰恰在我们周边的工厂，有人挖比特币。为什么？不用钱。你去水电站还要花钱，我们不用钱。后来我们把这个打掉以后，一个工厂每个月省的电费是七、八百万”。

以下为演讲实录：

丁立国：谢谢中国企业家杂志有这么一个机会跟各位分享。其实我是不善于讲的。

我们在做一件事情，2019年大家都在对未来没有信心，普遍都感觉很焦虑的情况下，当然我们还在路上。为什么不想讲？混改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进去十个月了，但是还没有完全终结，但是振红老师说，借这个机会跟在座的去分享一下你的整个历程。刚才陈龙讲的很多都是宏观的，我们是一家传统的钢铁企业，走过了28年，到今天我们自己公司还在增长，都做了哪些事情？可能这个故事跟做传统行业的人有一些共鸣，这也是我今天跟各位汇报的一个初衷。

我1970年出生，到今年已经在这个行业混了27、28年了，我创业的时候，整个中国钢铁工业才5千万吨。1996年我们达到1亿吨。2002年是2亿吨，今年已经到了10亿吨。整个40年改革开放，我们赶上了这二十几年，整个行业的变化都分享了，才成就今天的我们。

所以，我们无论多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这个时代，应该感恩这个时代。到今天我们还依然在路上，没有放弃。并且更加专注地只做这一件事情。当然过程当中面临很多诱惑，多元化像地产，还有一些投资。

这些年下来我们一直做减法，就是做钢铁，所有人甚至各级政府高度关注的这么一个行业。我经常讲“一件事、一辈子、一直做、一定成”。

今天这个故事主要是讲渤钢混改的过程，但同时为什么我们能有这个机会？今天这儿可以分享一下德龙走的历程，大概是五个内容。

混改，刚才主持人讲的一大堆数字，那是真实的。我们去面对天津市最大的国有企业（渤海钢铁），它过去曾是世界500强，天津市有两家世界500强，一个是渤海钢铁，一个是天物，但都没有熬过2014、2015年这个行业最困难的时间阶段，到今天都在混改。

我做这件事情也是压力很大，行业给我的反对声音，包括经济界的（反对声音），今天上午好多分论坛的好多朋友也都反对，当然，最反对的是我家里人，尤其是我妈妈。我经常说，可能最关心你痛处的就是你妈妈，因为你妈妈不希望你永远站在霓红灯上，站在讲台上，她特别关心的是你儿子的身体，她并不关心你有多大成就、拥有多少财富。我每次跟我妈妈吃早餐的时候，因为晚餐、中餐可能都没有时间，总是唠叨“别干了，差不多得了。

1月16号，我们签约，签字的哥们儿是新天钢的法人，他压力大到什么程度？那一天他都在办公室练字，他叫阚永海，写了一桌子，因为他知道晚上要由他代表签字。他说“老板，签完了1800亿咱们就得认了，就得背上这个事”。那天晚上就在天津的五大道的一个小房子里，草草地就签了。

这个事一个是压力，还有我认为这是一个传统行业转型升级很重要的一个机遇，不只是对德龙。陈龙老师讲面对2020年三驾马车，包括这些消费技术，我相信传统行业很重的因素可能是你未来要面临重组，面临收购，或者是你自己变成整合者。

发展的需要，为什么是我们？整个参与过程中有国有企业，有宝钢、河钢、首钢、鞍钢，还有一些民营企业，我们经过历时三年的谈判，之所以政府把这么一个复杂的国企交给我们，我相信是我们20多年沉淀下来的。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实力最强，也不是影响最大，但我们是最倾注全力的。

德龙的现状。我们的指标是最好的之一，同时我们也是非常注重环保的。因为这个行业面临两个问题，就是充分竞争，有国有企业。今天民营企业的比例已经占到65%，充分竞争，最终看的是能不能盈利，盈利多少，能不能决定你走得更远。

第二，环保的压力。我们把一间生产型的钢厂做成AAAA级景区。环保达标超低排放，这是一个基本功。我们每一间工厂在主干道上都有一句话，“用行动见证理念，用生命体验今天”，因为今天是一个充分不断有更多激励人心的故事，谁去践行？我是希望我们努力践行这些先进和榜样的力量。

养鱼的鱼缸实际上是我们钢厂的水，我们可以处理成可以喝的水。我们的工厂实现AAAA级景区所付出的代价是非常大的，整个环保投入了几十个亿，并且每一吨钢正常的营运费用是200块。德龙本身是1000多万吨，一年大概还有20多亿的运行费用。我们自己讲的，不只是达标排放、超低排放，而是在践行环保理念。

我们为什么把它做成AAAA级的景区？因为我们所在的企业的环境是全中国环保压力最大的地区。大家都知道河北每次评比都有十个城市落后，在这十个城市里边有四个城市都有我的企业，其中最严重的就是邢台，这两年开始改变，当然不单是我一个人的原因，是我起了一个示范引领作用。当地有五家钢厂，基本上除了我们，其它那几家都不复存在。

本来我们应该也是死掉的，市委书记到我们那儿去包点，去了就一个任务，就是关掉你。但是你想我们这个企业在那儿存续了将近十几年，面对“三大攻坚战”，地方政府肯定要积极落实响应中央的政策。我们身处其中是逃避不了的，当然很多企业可能会通过小恩小惠，让自己少投入。但作为我们，我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走过这个路径。

我跟书记说，尊严是争取来的，但实际上我那时候心里是没有底的。今天回放过去7、8年看，我们不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变成行业的标杆，并且按照领导的说法，德龙把环保这一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这个行业的环保，因为我们，在全球同行业当中都树立了加分项。

我这些天一直去韩国、日本，我去的时候经常说带我去你的高楼看一看，他说不用去了，你比我们搞得好。我说的意思是传统工业面对问题、面对困难，不是选择逃避，更不是选择过去的方式去贿赂政府，可能我们真的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能这个路径走出来，反而天地更宽广。

环保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包括政府之所以能把渤钢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当然有众多因素，但我们因为环保承担社会责任，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今年我们大概接待了10万人，在这儿也邀请各位有时间到河北我们的工厂去看一看，我们的工厂提出来“无烟”，不是说冒黑烟和白烟，而是没有烟，白烟也不冒。

我前些天去日本福冈钢铁工厂还冒黑烟，我说你这个工厂在中国不行。为什么人家可以？海边就一间工厂。但是河北、中国工厂的容量太密集了，有企业家的责任，其实也有政府缺乏科学、合理的规划，包括前瞻性，我们老说2020年的事，没有说未来十年或者是十五年的事，大家都是做当下的事，中国今天确实面临着很多不确定。

同时我们把工厂变成“五化”，生产洁净、制造绿色化产区、园林化，我们有很多世界纪录，还有建筑艺术化、标准4A景区。河北的排放值比国家还要高，绿色的是德龙。举个例子，颗粒物，大家都知道雾霾，国家是40，河北是10，德龙是2-5，什么概念？我们每个工厂有自己的喷雾装备，比如今天这种天气，我们自己的小环境要好于工厂外边的大环境，已经做到这个程度。当然你说没有排放，除非没有工厂，肯定没有排放。但是要面对这个现实，我们有了排放怎么办？相信通过改造是可以达到环保升级的。

混改的基本情况。这件事情项目决策非常艰难，谈判时间很长，过程当中我有多少次都想放弃，时间紧、错综复杂，总的负债2800亿，涉及到天津市的所有金融机构，评估以后的总资产大概1300亿。我们做这件事情是切块的，主要要了它钢的这部分，非钢的没有要，这也体现出我们这么多年聚焦实业、做精主业。我到这儿来是炼钢的，不是到这儿做资本运营的。

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天津人，天津有四大集团，这四大集团过去都是局级干部，我们管了几十位局级干部、几百位处级干部，他们办公都是在市区的五大道的小洋楼，还有自己的大楼、酒店，我说我们一栋房子也不要，所有中高层的管理人员全部到工厂去。所以，我没有接非钢资产，接的都是钢铁资产。

这件事情大概从2017年开始谈，2019年的1月16号正式签约，我们大概接收是在2月15号，今年情人节的第二天，我们第一个接收的是整个渤钢系里难度最大的，这间企业叫6985，在太行山河北的涉县，当年刘邓大师驻扎的时候，69年8月5号建的，到今天这个月的15号，基本上历时10个月。

过程当中我们组织很多尽调团队，律师、审计师，实体是接了17家，出了200亿的现金，占了60%的股权，那40%是天津市所有金融机构债转股，这个项目把天津市的金融机构一锅端了。大概谈的产能是1800多万吨。

我们重组完以后，德龙加上新天钢，我现在还没有合并，德龙是新天钢大股东，我们两家假设合并了，肯定是国内和行业的前十。为什么传统行业未来很重要的机会就是重组和被重组？钢铁发展未来肯定是一个趋势。

但是今天大家看到和了解的，中建材的宋总，这二十来年把水泥行业不断整合。水泥一吨赚300，再传统不过。你们买股票的看看海螺、中建材，盈利丝毫不比所谓的高科技、互联网、大数据、银行少。昨天我跟中建材的一个高层吃饭聊天，他们今天5、6百亿的现金流，我相信钢铁未来也是这个路径。这也是我们坚定信心的一个决策的主要因素之一。

这十个月我们做了哪些事？有哪些变化？

1．融合。我们接收44000人，在岗的其中有35000人，我们一共派了不到200人，200多人要面对将近4万人，我们主要依靠这99%的员工。中间有一个卡，是三八妇女节，我们给女员工发了一个卡，大家很高兴。

2．我们不断地把新天钢的老员工派到德龙去对标、去学习、去交流，让他看到差距，看到变化，通过新的用人机制，给做事的人，给平台，给待遇，充分把员工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因为国有企业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既是员工观念的改变，这些人基本素质还都是应该比民营企业好一些。我有时候到下边去座谈，很多大学生都是偏远地区并且是农村的，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去当公务员，没有机会去一个好企业。但是有这么一个机会到国有企业，即便收入低，但是可以解决比如户口问题，到国企认为有稳定的饭碗。但实际上这几年所开的工资，连生活费都不够，他们特别期盼着变革，期盼着真正市场主体，也可以说民营企业来参与这次混改，毕竟在企业捞钱的人是少数的。

混改以后产量的变化，我们现在每个月的产量都将近190万吨，但是第四季度不行，第四季度限产，因为环保的压力限产，我们也主动把产量减下来。

通过把德龙管理的一些理念释放到新天钢，成本在不断地降低。另外，我们成立集采。

还有就是通过信息化、数字化，包括环保，包括打造这么一个公平、透明的工作环境。

有几个变化：

一是人心变。因为员工看到希望了。

二是环境变。过去一说钢铁，尤其是国有的。我们混改之前，他们的环保设施是没有的。

三是负担变了。通过司法重整，混改以后，整个新天该的负债率降低了30%以下。

四是效益变了。过去这个企业几乎是不交税的，我们大概每个月都是一个多亿的税收，这是刚刚开始，我相信明年可能会更好。我们企业到税务局去交税，税务局很惊讶，说这个企业还交税吗？从来没有想过，欠税、欠电费、欠工资、欠供货商，全是欠，我们现在这些全是良性的指标管理。

我跟天津市领导经常见面，之所以能够做这件事情，包括我们内部有这么大的变化，其实主要来自于外部当地政府对这件事情的支持。我见领导说几个数字，第一，我们的各项指标。第二，我们的税收。第三，职工收入。第四，利润

举个小例子，我们进去这十个月，抓了一堆人，不包括我进去之前，天津市委市政府抓的人，当然我们抓的都是内部的人，跑冒滴漏的事情太多了。大家都知道挖比特币，一般得去内蒙、四川，有水电站的地方，电价低。但是恰恰在我们周边的工厂，有人挖比特币。为什么？不用钱。你去水电站还要花钱，我们不用钱。后来我们把这个打掉以后，一个工厂每个月省的电费是7、8百万。

还要解决的是“厂内有厂”。因为每个工厂都是几千亩地，有些自己做不了的事，内外勾结，厂房是你的，设备也都是你的，并且还欠你1.5、1.6个亿。我说别说官司打赢了，官司打赢了还要上诉，别说完全违背经济规律，完全违背做人的基本原则。我说你们家傻疯了，你自己租房子，跑疯漏雨你自己花钱去修去，既然在原有的渤海系里边就发生了这样众多的让人不可理解的事情。

这十个月下来，我们还没有真正把指标、人心打造成行业最有竞争力的，但是我们对这件事情充满了信心。德龙大概过去有五大发展理念，绿色是针对环保的，创新是针对科技的，精益是针对管理的，数字是针对智能化，互联网的幸福是针对职工的。但是接了新天钢之后，我们增加了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党建，党建引领五大理念。因为我们将近4万人里边，有将近1万人是党员，并且天津市对这件事情非常支持，把天津市一个正局级干部按照鸿忠书记说派到新天钢任党委书记。所以，我们对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

当然行业未来的发展趋势，我认为中国四十几个传统行业，很重要的就是要存量整合，因为基本上供需平衡了。所谓去产能，也应该是市场化去产能，而不是说政府去产能。我们的行业很怪，去产能提了好几年，越去越多，因为不是市场化。中央提去产能，地方屁股决定脑袋，从西边搬东边，越去越多，因为不是市场化因素。但是我相信未来肯定不会像过去这3、4年钢铁行业形势这么好，我们期盼着不好的日子快点儿来，时间更长一点，那行业进入整合，只有整合才能调结构，才能因为集中度低，让这个行业有合理的利润，也让很多人放下不切合实际的钢铁梦，让真正有钢铁梦的人可以做下去。

混改这件事情，认为也是今天在座的，如果有机会，其实可以大胆地去尝试。我们选的这条路，今天中国企业家杂志的记者问我“有没有想过放弃”，在最肯定的时候是怎么去面对？我前段时间去美国，8月份去做慈善，因为做慈善，美国人很惊讶，说中国的企业家还来交流做慈善，不是到美国都找钱吗？我们第一站就到了西雅图，见了比尔盖茨。后来我到纽约，就有机会去祭拜了一下卡耐基。我们看过那本励志的书，书的第一页写着“这里躺着一位善于和强者合作的人。”我让美国的朋友找这一句话，还真没有找到。他的那个墓地是他和太太，还有三个仆人，那个墓地很特别，我说不管有没有，我说善于和强者“斗争”的人来了，也要致敬。

我所说的“斗争”不是跟别人，是和我自己。因为我本来也可以享受阳光、沙滩，自己的时间。但是你要想实现你最终的人生价值，一定要跟自己去斗争。我们也没有研究对手，我们只研究市场。我经常跟我的团队分享，包括激励我自己，今天按陈老师的话，今天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但是作为我们自己，我认为没有必要抱怨，因为我们今天拥有了太多太多，我相信未来只要不放弃梦想，我说的敢于有梦，敢于追梦，勤于仰梦，做好自己，做好当下，一定会迎来最好的未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