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贸行业资金链危局：隆鑫6亿资金理财拷问

　高额银行承兑汇票的丢失，掀开了钢贸行业资金链危局的冰山一角。

　　2012年12月21日，中材国际公告称，接到全资子公司中国中材东方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下称“东方贸易”)的报告，东方贸易在近期进行核查时发现部分票据和货物存在风险。

　　东方贸易根据与钢贸公司签订的两份合同，通过银行向其开具12张总计金额为1.2亿元人民币的银行承兑汇票，目前，东方贸易没有收到相关货物。经过核查发现，其中10张总金额为1亿元的银行承兑汇票在传递过程中丢失，目前公安机关已经立案侦查，并冻结了上述总金额1亿元的银行承兑汇票，另有价值2000万元的货物去向不清。

　　除了与钢贸公司的票据发生意外，东方贸易与钢厂签订的3份合同也出现状况。根据公告，“通过银行向其开具11张总金额为9840.9万元人民币的银行承兑汇票，目前部分汇票和货物去向不清。”

　　“银行承兑汇票丢失，这样的事情基本不太可能发生。”曾在某大型钢贸企业担任过法务经理的观韬律师事务所律师余能军称，“一般企业开具银行承兑汇票都是在资金较为紧张又急需付款的情况下，所以承兑汇票基本上不会在开票方留很长时间。而像这样大额的银行承兑汇票，在传递过程中均是由专人负责，在传递完成后会让钢厂等相关交易方直接签字。东方贸易一次丢这么多张汇票，的确很诡异。”

　　“如果说票据丢失，更有可能是持票人将票据通过非银行渠道进行转让和融资了。”余能军认为，“从公告里看，钢厂和钢贸公司都不具名，很有可能与钢厂、钢贸企业并无直接关系，而是企业自身出现纰 漏。”

　　在丑闻频出、信用严重受损的钢贸行业，这样蹊跷故事的出现让业内参与者更加敏感。“东方贸易票据丢失的背后，隐藏的可能是公司虚假交易、重复抵押的问题。这样的钢贸违规贷款，在行业内是公开的秘密。”一位钢贸行业从业人员称。

　　自从银行加强对钢贸企业的融资监管后，在融资需求的驱使下，长期存在于钢贸圈的托盘现象愈演愈烈，资金纠葛贯穿整条产业链。

　　“钢贸企业现在融资难，一般在购买货物时采购方会以银行承兑汇票的方式进行付款，而发货方则会提供提单、仓单等物权凭证。在当前钢材市场疲软的环境中，很多钢贸相关企业其实并不直接进行实物交易，而是将此作为一种融资行为，等着钢价上升后将仓单转手下家，也就是货物不流通而仓单流通，所以经常出现同一批货物被重复质押、对应多家融资方的情况。而且由于仓单信息共享度不高，监管并不规范，在钢贸圈中用虚假仓单骗贷的案例也屡见不鲜。”上述钢贸行业从业人员称，“当钢材价格可观时，总是有接盘者，大家对风险也不那么警觉。但是一旦钢材价格下跌，谁在裸泳当下立 见。”

　　另一位上海某钢厂员工卫明亦透露说：“钢贸圈的违约贷款现象一直存在，但从现在时点上看，钢贸企业都面临着年终盘点和还款压力，所以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利益受损方，还将包括银行。自2012年9月以来上海多家银行也在通过控制货源、封盘等方式托盘钢材价格，使得上海钢材价格在7月20日大跌后慢慢上浮。”

　　据业内人士透露，除了本身可能存在虚假交易的问题之外，在这样一条不健康的资金链条中，中材国际等大型国企极有可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即为资金链紧张的企业提供“影子银行”般的融资服务。

　　“通常大型国企给中等钢贸商提供融资，方式是通过一买一卖两个合同来实现，目的在于获取利息收入和融资。”余能军介绍说，“中材国际子公司可以先帮助缺乏资金的钢贸商进行订货，以承兑方式付款;之后钢贸商再通过加付利息的方式进行还款，拿回钢材货权。但是由于中间可能出现的重复抵押、虚假仓单等情况，导致资金关系非常复杂。”

　　“对于这种合同，由于‘影子银行’的目的是收取利息，所以通常不会关注货物，货物上出现风险也就很自然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东方贸易会出现货物丢失的现象。”余说。

　　记者就货物和票据丢失的问题求证中材国际，相关负责人称“并不了解公告内容之外的信息，公安机关已立案侦查”。但是诡异的是，2012年11月30日，中材国际曾发布公告称收到公司副总裁方芳女士的书面辞职报告，方芳女士因工作变动原因申请辞去公司副总裁职务，从即日起不再担任公司副总裁。但方芳的另一个身份则是东方贸易董事长兼法人代表，从法律意义上说，这些丢失的银行承兑汇票都需得到她的签字授权。

　　中财国际票据丢失仅仅掀开了钢贸企业乱象一角。由虚假交易和重复抵押引发的钢贸企业乱象还将继续以各种形式发酵。在中材国际发出票据丢失公告之后，“冻结银行承兑汇票”的行为让卫明神经一紧。
　　“我们钢厂之前刚刚经历了一起银行承兑汇票冻结的案例。出票方主观恶意挂失，让我们无法兑付资金。”卫明表示，“由于出票企业资金断裂，通过恶意挂失，银行就会冻结汇票后拒付，这样就要进入司法程序。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后，出票人便得以延付，这时若是跑路找不到人，或者注销企业，那么拿到手中的汇票也是废票了，只能记为坏账。”

　　“我们钢厂的案子已经拖了7个多月，现在我看到银行承兑汇票冻结就紧张。”

　　在另一位钢厂管理者看来，国企背景的中材国际还不至于为了这些丢失的票据和货物耍“阴谋”，“但至少说明，公司的内控和仓库管理存在严重问题”。

　　2012年对钢贸市场来说不失为一场劫难。“上海、江苏、山东、浙江……据我所知，这些地方倒闭跑路的钢贸企业比比皆是，承兑汇票出事的最少几百亿。钢贸圈的恶性循环，跟着倒霉的是钢厂、钢贸企业、最终用户。”上述钢厂管理者说。

　　然而一旦危机爆发，没有一家相关方能够独善其身。

　　申银万国证券在最新出具的研究报告中就指出，钢贸圈的风险恐将延续到银行。“这个事件很有可能拉开年底由于资金相对紧张而造成的资金链断裂风险序幕，进而引发市场对于银行股资产质量稳定性的新的担忧。”

　　如今上市公司去理财并不是新鲜事，但一家上市刚4个月的公司拿着巨额资金去参与银行理财，不禁令市场疑窦丛生。

　　2012年12月14日晚，隆鑫通用(下称“隆鑫”)发布公告称，由于公司经营业务较为稳定，用募集资金置换部分前期投入资金后，目前短期内流动资金较为充足，为提高公司资金运作效率和投资收益，公司拟开展短期理财业务提高流动资金收益，拟使用额度不超过人民币6亿元进行低风险银行短期理财产品投资(占2011年12月31日公司经审计的净资产的26.05%)。隆鑫于2012年8月10日登陆上交所。

　　当初隆鑫在招股说明书上列示的四个募集资金项目，目前只有两个投入在建，另外两项仍在研究论证中。实际上，前两个项目在上市前一年多就已经开始投资，上市之前的隆鑫并不差钱。

　　隆鑫的股东阵容强大，有包括国开金融、软银投资、中科渝祥在内的十几家PE位列其中，他们均于2010年全民PE热时投资进入。此次6亿理财有可能成为一场圈钱游戏的最新注脚。

　　理财的逻辑

　　眼下，隆鑫正在紧锣密鼓地筹措理财资金。“最近公司刚从各处募集了大概4亿至5亿的资金来理财，期限定的是半年，资金已经到位了，都是交给国有大行，别的小银行也经常来联系理财事项，但我们还是选择大行，因为平时的业务往来都是大行。”隆鑫一位内部员工告诉《环球企业家》。

　　上市4个月便有闲置资金去理财，隆鑫的募集资金投资项目进展如何?据上述员工透露，招股说明书上的四个募集资金投向，除了前两个外，另外两个仍处于调研论证阶段。

　　该员工所说的已经投资的两个项目分别是“通用动力机械产品能力提升项目”和“专用发动机建设项目”。实际上，这两个项目早在2011年初的时候便已经启动投资，分别投入了5896.59万元和3.38亿元。上市后，公司称为保证其他业务的持续发展，将募集资金置换部分已预先投入的两个项目的资金。

　　除了上述动作之后，隆鑫在其他两个募投项目上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这两个项目分别是电动摩托车与踏板车项目和电动全地形四轮摩托车建设项目。而在上市募集资金上，隆鑫在扣除各项发行费用后，实际募集资金净额为4.87亿元，减去前期置换资金3.98亿元，募集资金余额应该还有八千多万元。

　　而在隆鑫招股说明中，均表达了对投资后两个项目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并给出了高达37.85%(税前)和41.68%(税前)的财务内部收益率，同时表示，“若发行人本次发行实际募集资金量小于上述项目拟投入募集资金量，不足部分由发行人通过自筹方式解决。”


　　或许还有另一番隐情。“在踏板车项目上，隆鑫其实已经开始生产‘丽悦’系列的踏板车，但在为数众多的踏板车品牌中，‘丽悦’品牌在市场的认同度和知名度并不高。”一位机电行业分析师表示。而在电动摩托车项目上，则更不被业内人士看好。一位大型摩托车销售公司经理表示，“目前市场上大部分电动摩托车技术还未攻克难关，使用起来很麻烦，还容易出故障，不好卖，很多销售公司都不卖电动摩托车。”

　　在一些专业投资机构眼里，隆鑫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标的。一家私募基金经理称，“这家公司属于标准的夕阳行业，如果不搞一些高科技、新能源等噱头和概念是不好上市的，一个产能过剩行业里的公司能上市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上市传奇

　　实际上，隆鑫这几年面临的市场环境越来越逼仄，汽车价格走低，再加上国内禁摩的城市越来越多，2011年摩托车全行业盈利总额仅为27亿元左右，同比下降20%;此外，因为欧债危机，摩托车发动机出口在2012年同比下降34.87%。

　　“大形势不好，很多摩托车厂家纷纷向四轮车转型，像重庆力帆。隆鑫常强调自己的摩托车行业排名，这其实不算什么，因为其他厂商都主动转型了。”上述私募说道。

　　一组数据也可以看到隆鑫的增长乏力。招股书显示，2009年、2010年、2011年隆鑫摩托车毛利率分别为：19.85%、17.59%、14.49%;摩托车发动机毛利率分别为15.34%、13.49%、11.06%;通力机械产品毛利率为25.03%、21.14%、19.99%，三者皆处于下降通道。

　　处于如此夕阳产业和糟糕的市场环境下，业绩年年下滑的隆鑫仍能实现上市，让更多市场人士深感公司功力非同一般。

　　隆鑫上市时，股东里有多达12家PE。2010年6月，正值PE最狂热的阶段，隆鑫创始股东隆鑫控股、银锦实业将其所持有的隆鑫工业的部分股权按一定比例分别转让给小村创业投资、谨业投资、景绪投资、涌源投资、睿德丰华、盛嘉置业、龙在田投资、载荣投资、国开金融、软银投资、中科渝祥、金宝天融等12家创投机构，其中国开金融投资5.5亿元获得发行前12.2%的股份;中科渝祥投资5亿，持股比例为11.1%;软银投资持股比例3.3%。而载荣投资、小村创业、盛嘉置业、龙在田投资、中科渝祥和景绪投资均在入股前夕突击成 立。

　　这些机构的投资价格均为每股6.25元，如果按照公司2010年的每股收益0.51元计算，市盈率高达12.3倍。“在这一高价的背后是苛刻的对赌条款，如果隆鑫在净利润和上市方面没有达到约定，则需要向投资方补偿或回购股权，这足以看出这些财务投资者有多强势。而这些PE只要个别有些渠道，想让公司上市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上述私募人士说。

　　据江浙一家熟知内情的PE投资人透露，从2006年起隆鑫便谋划上市，在2010年底、2011年初的时候，当时A股市场形势并不很好，估值逐渐下移，隆鑫曾就上市最后问询过所有股东，尽管预期回报大概只有10%左右，但大多数股东还是坚持要隆鑫上市，“当时隆鑫经营在向下走，如果那时不争取，恐怕将来就没机会上市了”。

　　实际上，上市前的隆鑫并不差钱。财务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末，隆鑫短期借款和长期借款均为零，账面货币资金余额高达2.52亿元。不仅如此，2009年和2010年隆鑫还对外放债，而且是向控股股东。

　　“明摆着，隆鑫就是奔着资本高回报上市的，PE等着落袋为安，公司无事一身轻，有了闲钱干嘛不理财。”上述私募人士说。